解析:大明王朝1566(赵贞吉与嘉靖的巅峰博弈)

嘉靖四十五年,皇帝想尽快入住万寿宫,但是国库没钱了,财政不支,在这种情况下,嘉靖皇帝便暗示内阁想办法为自己筹钱。

除了各部强挤出一些银两外,赵贞吉出奇招,先是山东的赈灾的银子省了,让江南各省协助赈灾。再就是让在京的京官俸禄迟发,让大家能为主子效力。

就在此时,天子脚下,新年之时,竟然一群百姓极寒而死,大兴县灾民遍地,海瑞领了这么个差事,去完成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为官者还一再强调,别让皇上知道,以免扫了皇上迁居之喜兴。

到了嘉靖皇帝移居万寿宫的日子,百官目睹大明朝此状,都不愿意上贺表。嘉靖皇帝运用甩锅之术,再一次发出上谕,成功的转移矛盾。同时裕王跑去探望百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众人落下了“悔恨”的泪水,一致表明,一定要上贺表。

就在嘉靖皇帝乔迁万寿宫的日子,百官纷纷上了贺表。海瑞遣散妻子老母,备了一口棺材,写下了《治安疏》,假冒成贺表。并在最后一刻,作为最后一个贺表由赵贞吉送到大殿,陈洪呈给嘉靖皇帝。(赵贞吉是户部尚书,海瑞此时是赵贞吉主管的户部主事)

嘉靖皇帝接过海瑞的“贺表”打开审阅一番后,勃然大怒!赵贞吉作为海瑞的上司,且亲手呈递的“贺表”,自然罪责难逃,于是便有了下面这场精彩的君臣奏对,堪称博弈巅峰——我会根据小说原文逐字逐句进行解析。

大殿精舍里嘉靖那一支支利箭不停地射了出来,全射在一直惊惧惶恐跪在石阶上的大臣们的心上!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绝望了,背后是无底的深渊,没有了退路反而没有了惊惧,高拱率先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接着其他的大臣们跟着他都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徐阶最后一个慢慢站了起来。众多的目光都望向了他。徐阶也一一望向他们,一道一道目光在交流中酝酿着如何同赴大难!

素性猜忌多疑的嘉靖其实心中早有预感,这个被他视作“乾下”的海瑞迟早会跟自己这个“乾上”卦爻相交。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一刻会在群臣皆上贺表的时候他竟然会以一道这样的奏疏,将自己几十年的作为批得体无完肤!震惊,狂怒,不敢置信!很快便联想到了这是一场集体预谋的逼宫,断言是背后有人“上下一心,内外勾结”逼他退位!把矛头指向了早已离京的吕芳和内阁,甚至指向了裕王!一场祸及大明根本的政潮眼看要变起肘腋之间!

解析: 这里嘉靖皇帝面对海瑞的《治安疏》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治安疏》扫尽了嘉靖皇帝的颜面。他只能想出一个应对海瑞奏疏的办法,那就是认定海瑞的背后有人指使,“上下一心,内外勾结”逼他退位,有了这个大帽子扣出去,嘉靖皇帝就可以任意发挥了。至于把矛头指向吕芳和内阁,甚至指向裕王,这是嘉靖皇帝故意为之,是希望大殿外有人敢站出来。

一轮目光交流下来,徐阶看出了众人都准备拼死一谏的神态。身为首辅,他不能让局面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忧患如潮全从恳求的目光中涌了出来。他不能再迟疑,双手拱在胸前,向那些同僚绕了半圈,竭力止住了大家的激动,接着倏地转过了身子,提起了袍裾向大殿的殿门走去。

“启奏皇上!”赵贞吉这时突然在徐阶背后一声大呼,紧接着大步过去挡住了徐阶,又向里面大声说道,“臣户部尚书赵贞吉有本陈奏!”

这倒大出众人意料,所有的目光全都望向了赵贞吉。

徐阶也被他这意外的举动震住了,深深地望着他。

赵贞吉回头也深深地望了望自己的恩师,向他深深一揖,然后一人转身挺立迈进了大殿。

解析: 赵贞吉作为海瑞的直属领导,也就是当下的“第一责任人”,不得不站出来。赵贞吉一直贴着“不粘锅”属性,但是这一次,他很明白逃避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甚至还会连累到徐阶、内阁、甚至裕王,他只能这样做。


前奏

“好!好!”嘉靖目光不再看黄锦,望向了精舍门外,“总算有人愿意认账了。陈洪。”

“奴才在。”陈洪大声应道。

嘉靖:“叫他进来。”

“是。”陈洪转身对着门外,“赵贞吉进来!”

赵贞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精舍门外,跪了下来。

嘉靖紧望着他:“‘四德亨利元’。内阁四个人,朕就知道不能漏掉了一个‘贞’字。赵贞吉,朕没有看错你,进来,把该说的话向朕说了。”

“四德亨利元”的典故: 北宋神宗年间,一位辽国使者出了“三光日月星”的上联,自认为是“绝对”。这副对联要对起来确实是有难度,上联中出现了“三”,就意味着下联中不能有“三”,可后面的“日月星”却留下了三个字的位置,对多或者对少都不合适,所以他才会自认为此是“绝对”。

不过,这并没有难倒当时的大才子,同时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并且苏轼一下子就对上来一副下联:“四德亨利元”。这是引用了《周易》中“乾卦”里的“四德”,即“亨利贞元”,因为要避讳宋仁宗赵祯名字中的这个“祯”,故将“贞”字省去。这样一来,即完成了这副“绝对”,同时也是再向辽国使者传递了中原文化的精髓以及君臣尊卑的道理。

解析: 嘉靖皇帝的这句话,看似是在夸赞赵贞吉,其实是对赵贞吉刚获重用的讽刺。嘉靖皇帝当初用这句“四德亨利元”暗示徐阶提拔赵贞吉进入内阁,现在嘉靖皇帝用“朕就知道不能漏掉了一个‘贞’字”来讽刺赵贞吉不懂得君臣尊卑的道理。

“是。”赵贞吉在门外磕了个头,站起来走进了精舍,在离嘉靖三尺开外的地上跪下了。

嘉靖:“说吧。”

赵贞吉抬起了头:“臣斗胆乞求陛下,能否将海瑞写的那个贺表先让臣看看。”

解析: 这句话确实是实话,赵贞吉确实不清楚海瑞的“贺表”中到底写了什么。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赵贞吉首先要撇清楚自己的责任,证明自己并非海瑞的后台,因此并不知道海瑞的所作所为。

嘉靖刚才还满含怀柔的目光这时倏地倒了过来,赵贞吉跪在他面前的身影这时也随着他的目光倒了过来,刚才还十分柔和的声音这时也立刻又变成了像深洞里刮出来的风:“‘贺表’?你现在还说海瑞写的是贺表?”

嘉靖这样的目光赵贞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仿佛被一下子扔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深渊,只觉得那颗心一直在往下沉。终于,他想起了自己进来时“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君王这局千古一赌!咬着牙定下了神,不看嘉靖,而是将目光望向了扔在自己身边到处散落的那些奏疏,干脆将恐惧全然抛掉,大声奏道:“臣再次斗胆乞求陛下,将海瑞写的东西给臣看看。”

解析: 赵贞吉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和嘉靖皇帝来一场性命攸关的对赌。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不赌一定会死,赌了就还有活着的可能。这里赵贞吉顺着嘉靖皇帝的意思,将“贺表”改成了“东西”,这就是在告诉嘉靖皇帝——自己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嘉靖见他居然没有被自己这屡屡能使所有魔怪降伏的目光和声音降住,反倒有些意外,那目光也便又顺了过来,盯着赵贞吉:“你是想说,海瑞写的这个东西你事先一点不知道?”

解析: 连续两句的否认,嘉靖皇帝开始纳闷赵贞吉为何没有被自己镇住,已经有些怀疑赵贞吉是否真的不清楚海瑞所为。

赵贞吉:“臣回奏陛下,臣确实不知道。”

解析: 这里赵贞吉继续坚持死磕,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有一丝丝的恐惧都会被认为是心虚,丢掉恐惧,直面这位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嘉靖皇帝,多疑的嘉靖皇帝自然会犯嘀咕,赵贞吉便有了胜利的希望。

嘉靖望着陈洪笑了,是那种寻找默契的阴森的笑:“看见了吧?一个比一个厉害,先把自己洗刷干净了,再来跟朕斗法。赵贞吉,你岂不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解析: 嘉靖皇帝从一开始就对这件事儿有自己的看法,自然不会被赵贞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唬到,便改变策略,将话头转向陈洪。嘉靖皇帝这句话说的极为透彻——赵贞吉接连两次要求看看海瑞的“贺表”,其目的就在于先洗刷干净自己,只有先撇清自己,赵贞吉才能和嘉靖皇帝辩论海瑞背后是谁在撑腰的问题。

赵贞吉深低着头:“臣愚钝,不知圣上所指,请圣上明示。”

解析: 面对嘉靖皇帝直击内心的话,赵贞吉依然要直面恐惧,坚决不能承认嘉靖皇帝的话,只能装糊涂——到了这个关口,谁先服软谁就输!

提示:嘉靖皇帝开始和赵贞吉“斗法”了!


第一回合

嘉靖:“好!那朕就明示,你是户部尚书,海瑞是哪个部的主事?”

赵贞吉:“回奏陛下,海瑞是臣主管的户部主事。”

嘉靖:“海瑞的这个东西是谁拿来的?”

赵贞吉:“回奏陛下,是臣亲自去他家里拿来的。”

嘉靖:“谁叫你去拿的?”

赵贞吉被这一问怔住了,没有立刻回话。

解析: 赵贞吉面对嘉靖皇帝的引导性问话一一承认,但是这句问话就是在引导赵贞吉指出为海瑞撑腰的人。如果赵贞吉如实回答,责任就推到了自己恩师徐阶的身上;如果不如实回答,刚才鼓足勇气硬刚嘉靖皇帝的计划就会立马失败。

嘉靖:“哑住了?不敢说出你背后的人了?”

解析: 嘉靖皇帝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赵贞吉:“回奏陛下,是徐阁老叫臣去催拿贺表的。就是在大殿之外,当着众人叫臣去拿贺表的。”

解析: 赵贞吉选择了如实回答,确保计划的成功;但是将徐阶安排的环境给予了明确的说明——“在大殿之外,当着众人”,这是例行公务,不是私事儿。

“好一张利嘴,还说是贺表。”嘉靖又望向陈洪冷笑。

解析: 面对赵贞吉无懈可击的回答,嘉靖皇帝只能再从“贺表”的称呼上选择破绽,寻找着再次进攻的机会。

提示: 第一回合,嘉靖皇帝“斗法”完败!


第二回合

陈洪接言了:“赵贞吉,是英雄,是好汉,就敢作敢认。你属下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都知道把棺材备好了,你这个堂官反而连他也不如?”

解析: 站在一旁的陈洪看到嘉靖皇帝落到下风了,便赶紧站出来助攻:讽刺赵贞吉“敢做不敢认”,想刺激赵贞吉老实交代,希望给嘉靖皇帝台阶下。

赵贞吉倏地望向了陈洪,陈洪正阴阴地紧盯着他,他也毫不示弱紧盯着陈洪。

解析: 陈洪不过是一个暂时被权力欲望冲昏头脑的简单动物,赵贞吉饱读圣贤诗书,根本瞧不起陈洪,故而不搭理陈洪。否则会改变自己的进攻方向,影响自己的计划,毕竟嘉靖皇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嘉靖冷眼望着陈洪和赵贞吉那两双互相逼视的眼,知道今天这一仗已经上得满弓满弦,怒气慢慢压住,斗志更被激起,冷冷地说道:“赵贞吉,你被陈洪问住了?”

解析: 嘉靖皇帝看到赵贞吉没有搭理陈洪,便找到了突破口,顺着陈洪的问话继续进攻赵贞吉。同时,这句话也是嘉靖皇帝默许了陈洪参与“斗法”。

赵贞吉倏地转望向嘉靖:“回奏圣上,臣不是被陈公公问住,臣是不屑回答陈公公这样大逆不道之言。”

解析: 赵贞吉这是“欲擒故纵”,达到激怒陈洪继续露出破绽的同时,还能让嘉靖皇帝再次明确陈洪的“参赛资格”——以便于赵贞吉光明正大、合情合理的调转枪头,进攻嘉靖皇帝临时抓过来的“代言人”——陈洪。

“主子!”陈洪差一点跳起来,“海瑞就是这个赵贞吉指使的,至于赵贞吉背后是谁,主子将他交给奴才,奴才有办法让他开口。”

解析: 陈洪毕竟是一个暂时被权力欲望冲昏头脑的简单动物,彰显着自己的权力。这个时候越是急躁,越是容易给人留下把柄,陈洪便露出了破绽。

陈洪憋足了劲在等着嘉靖一声旨下,嘉靖这时偏又沉默着,只是盯着趴跪在面前的赵贞吉。

赵贞吉这时竟显出了难得的定力,双手撑地,一动不动。

嘉靖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阴沉,望了一眼陈洪:“你不想听他如何反说你是大逆不道吗?”

解析: 嘉靖皇帝有些看不惯陈洪的行为了——“你在教我做事?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赵贞吉的话了吧!心虚了吧?”

“是。”陈洪咽了一口唾沫,转对赵贞吉喝道,“说!”

提示:接下来这段话都是由赵贞吉说的,我会拆开进行解析。

赵贞吉又抬起了头,深深地望着嘉靖:“是!”

“海瑞是臣的属下,他欺君,等同于臣欺君,此臣罪一。”

解析: 赵贞吉说海瑞的欺君之罪,指的是用“贺表”的外包装,装着叫骂嘉靖皇帝的“奏疏”。于是赵贞吉认下了欺君之罪,就等于重申了自己刚才的观点——“我不知道海瑞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作为海瑞的直属领导,我愿意共同承担罪责。”这也是赵贞吉主动站出来的原因,表明不是认账。

“海瑞写的这个东西是臣亲自拿来呈奏圣上的,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此臣罪二。”

解析: 赵贞吉再次用到了“这个东西”的说法,再次重审自己对海瑞“贺表”内容的毫不知情。尽管如此,赵贞吉毕竟是呈奏者,罪责难逃,这也是赵贞吉主动站出来的另一个原因,同样表明不是认账。

“海瑞呈奏上来的是何等狂悖犯上之言,臣知与不知,有此二罪都已经难逃其咎。海瑞既然备下了棺材愿意伏诛,臣也无非备下一口棺材愿意伏诛罢了。”

解析: 有了以上两项罪名,就能确定赵贞吉已经死罪了,反向对嘉靖皇帝表明,既然已经死罪,自己没必要替海瑞隐瞒幕后指使,再次重审自己对海瑞“贺表”内容的毫不知情。

“陈公公问臣是不是英雄好汉,臣这就回陈公公的话,海瑞既然狂悖犯上,陈公公何以称他英雄好汉?海瑞既不是英雄好汉,陈公公何以把臣也叫做英雄好汉?陈公公这话本就是大逆不道之言。臣恳请陛下命陈公公收回此言!臣方可有下言陈奏。”

解析: 其一,海瑞差点把嘉靖皇帝气死,陈洪竟然称其为英雄好汉,这就是大逆不道,对于大逆不道之人,自然不屑;其二,主动承担罪责,陈洪竟然说赵贞吉不如海瑞,如此瞧不起人,自然不屑。

一直低头趴在那里的黄锦这时猛地抬起了头,毫不掩饰赞赏的目光望向了赵贞吉。

嘉靖倏地望向了黄锦:“佩服了?心里在想这才叫真正的英雄好汉是吗?”说完这句他又转望向陈洪,“陈洪,你有眼力,那个海瑞是英雄好汉,这个赵贞吉也是英雄好汉。你这话不但没有说错,而且说得极对。极对!极对!极对!”

解析: 这是嘉靖皇帝在缓解被逼到墙角的尴尬,转移被问到无话可说的压力。

提示: 第二回合,嘉靖皇帝“斗法”依然完败!


第三回合

赵贞吉从进来到这时眼中才慢慢闪出了绝望,但依然望着嘉靖,一动不动。

嘉靖这也才又望向他:“你不知道吧,朕一生就喜欢英雄好汉!包括你的什么恩师,你的什么靠山,你的什么同党,是英雄是好汉都站出来。朕都喜欢!”

解析: 嘉靖皇帝再次出击,开始故意扩大陈洪设定的“英雄好汉”范围,偷换概念。将海瑞、赵贞吉、恩师、靠山、“清流党”绑在了一起,嘉靖皇帝的目的很明确,要把海瑞的《治安疏》和赵贞吉、徐阶、裕王乃至整个“清流党”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才能应对海瑞奏疏,才不至于失去天子的颜面。

赵贞吉到了这时就知道了,不只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接下来的回话会牵扯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提示:接下来这段话都是由赵贞吉说的,我会拆开进行解析。

“臣不是英雄好汉!更不是谁的同党!臣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是天子门生,要说恩师陛下就是臣的恩师!”

解析: 这话说的没有一点瑕疵!首先把恩师的帽子扣在嘉靖皇帝的头上,与真正的恩师徐阶撇清关系。

“二十四年前臣从翰林院任检点,之后升侍读,升巡抚,升户部尚书,一直到两月前升列台阁,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拔擢,要说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

解析: 这话说的依然没有一点瑕疵!然后把靠山的帽子扣在嘉靖皇帝头上,与真正的靠山裕王撇清关系。

“要说同党,臣也只是陛下的臣党!君不密则失臣,陛下适才所言,非君论臣之道。臣恳请陛下收回!”

解析: 这话说的仍旧没有一点瑕疵!最后把同党的帽子扣在嘉靖皇帝,与真正的同党撇清关系。

这一番话赵贞吉是拼着命说出来的,以至于朗朗之声在精舍在大殿久久回旋!

这声音也灌满了嘉靖的耳朵,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今天是怎么了?他怔怔地坐在蒲团上,两眼望着精舍对面窗口外被殿坪无数盏灯笼照得通明的灯火发愣。而站在石阶上的大臣们显然也都被赵贞吉今天殿内的抗言震服了,所有的目光都闪出了激动,就连一向不甚看好赵贞吉的高拱也被大殿里传来的声音激动得热血沸腾!

徐阶又已然老泪盈眶,毕竟年事已高,听完了赵贞吉这一番激烈的奏对,身子便觉着软了,站在身边的高拱一把扶住了他,徐阶虽被他扶着,已然又带头跪了下去。

站在石阶上的大臣们都又跟着跪了下去。

解析: 这番话是赵贞吉豁出去了,让嘉靖皇帝无法辩驳,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希望仍然望向并望不见的精舍,所有的耳朵都竖在那里听着下面的赵贞吉能不能奏对出起死回生之语。

提示: 第三回合,嘉靖皇帝“斗法”仍旧完败!


第四回合

嘉靖慢慢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那目光从来没有这样茫然,从来没有这样孤立无助,又慢慢移望向趴在面前的赵贞吉,然后转望向陈洪:“陈洪。”

陈洪:“回主子,奴才在。”

嘉靖:“这个赵贞吉一定要你收回那句话,而且要朕收回那句话。你收不收回?”

解析: 这是嘉靖皇帝给自己找台阶下,把话锋扔给了陈洪,让陈洪这个不讲理的恶心赵贞吉。如此,既省去了自己的尴尬,又能为自己赢得缓冲时间,更能让赵贞吉增加压力。

陈洪:“回主子,奴才绝不收回!今天这件事不只是我大明朝从太祖高皇帝以来所未有,历朝历代亦前所未有。这个赵贞吉分明是巧言令色,大奸似忠!恳请主子切勿被他欺瞒了,更不要被他背后的人欺瞒了。那个海瑞得立刻抓起来,这个赵贞吉也得立刻抓起来!平时同那个海瑞有往来的人都要抓起来!要彻查,彻查到底!”

解析: 陈洪根本不会听从赵贞吉的逻辑,只会跟从嘉靖皇帝的脚步——跟赵贞吉死磕到底。

嘉靖深深地望着陈洪:“谁来查?都查谁?”

解析: 嘉靖皇帝又将问题抛给了陈洪…

陈洪:“奴才来查,牵涉到谁便查谁!”

嘉靖不看他了,又转盯向赵贞吉:“赵贞吉,陈洪这句话该不是大逆不道吧?”

解析: 嘉靖皇帝拿着陈洪给出的处置办法,又将问题抛给了赵贞吉。

赵贞吉:“圣上既然听信了陈公公之言,臣现在就去诏狱。”

解析: 这里赵贞吉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应对方式,依然选择硬刚,这句话就是在讽刺嘉靖皇帝:“既然您这个君王都跟着陈洪不讲道理了,那我还能怎样?我干脆直接去诏狱等待处置就好了”

“朕谁的话也不听!”嘉靖又莫名其妙地吼了起来,“你想去诏狱现在也还早了!你刚才不说是朕的门生吗?是朕的臣党吗?是与不是,朕现在不会认你也不会否你,朕就认你是英雄好汉,这句话朕也绝不收回!让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说到这里他一下子觉得气短了,脑子里也觉得有好些影子在晃动,嘴里兀自喃喃念叨:“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陈洪……”

解析: 嘉靖皇帝这一招非常高明,彻底断掉了赵贞吉想跟海瑞《治安疏》撇清关系的打算,更让赵贞吉无法继续跟自己斗法。“让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这分明是在命令赵贞吉去和海瑞这个硬骨头“斗法”去。

陈洪有些发怔,这句话便应得有些踟蹰:“奴才在。”

嘉靖:“你一个,赵贞吉一个,刑部一个,都察院一个,大理寺一个,提刑司一个,镇抚司一个……”说着他眼睛发直在那里想着:“朝天观一个……玄都观一个……去查那个海瑞,去查他的同党……”

朝天观和玄都观都说上了,这岂不是疯话?这次不只是陈洪,连赵贞吉和黄锦都看出了嘉靖的异样,三双眼睛也都跟着他直了。

提示: 第四回合,嘉靖皇帝“斗法”勉强扳回一局!


“启、启奏主子万岁爷。”陈洪说话也不利索了,“奴才们从谁查起?先抓哪些人?”

嘉靖的眼睛一直还直在那里,像是在答陈洪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从谁查起……抓哪些人……吕芳。”突然他望向了黄锦。

“主子!”黄锦哭出来了,膝行着靠了过去,扶住了嘉靖。

嘉靖眼睛依然直勾勾地望着他:“你说,从谁查起……先抓哪些人……”

“主子!”陈洪看出了嘉靖已然有些疯魔,也连忙奔了过来,扶住了他,大声叫着提醒,“他不是吕芳!吕芳是奸党!主子快下旨意吧!”

嘉靖已然两眼紧闭,牙关紧咬,一副要倒下去的样子。

黄锦猛地站起,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嘉靖。

赵贞吉也已然站起,从一旁扶着嘉靖。

陈洪依然大声喊道:“主子!主子!这个时候您得拿主意呀!”

“陈洪!”黄锦满脸是泪大声吼了出来,“你还是不是人!该查的你去查就是,还想逼死主子吗!来人!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呀!”

“传太医!快传太医!”大殿里当值的两个太监一边呼喊着一边奔了出来。

“李阁老、肃卿!”徐阶一声急喊,撑着站了起来。

其他六部九卿的堂官心乱如麻地仍跪在那里望着他们三人。

徐阶:“我们进去!”

高拱一手挽着徐阶率先进了殿门。

“皇上!”徐阶喊了一声,再也顾不了许多,领着高拱奔进了精舍。

黄锦在后面抱着嘉靖,陈洪和赵贞吉一边一个搀着嘉靖。

徐阶和高拱都靠近了蒲团,在蒲团前跪下了,抬头望着嘉靖。

偏在这个时候嘉靖的眼睛睁开了,两眼通红,满脸也是通红,原来刚才一刻他用上了几十年的运气玄功,把那口气从丹田里又提了上来,感觉到三双手在扶着他,又看到了徐阶三人未奉旨便奔进了精舍,吼了一声:“撒手!”

陈洪第一个松开了手,立刻对赵贞吉喝道:“撒手!”

赵贞吉慌忙松开了手,在原地又跪了下来。

只有黄锦还在身后抱着嘉靖。

嘉靖:“陈洪。”

“主子,奴才在。”陈洪急答。

嘉靖:“先把朕背后这个吃里爬外的奴才抓了。”

“是!”陈洪大声答着,对外喊道,“来人!”

两个大殿里的当值太监立刻奔了进来。

陈洪:“把黄锦拿了,先关到司礼监去!”

两个当值太监应了一声,向黄锦走去,站在他的身边。

黄锦这才慢慢松开了抱嘉靖的手,走到他的前面,跪下磕了个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解析: 嘉靖皇帝这是要跟陈洪放权了,自己命令给黄锦抓起来,那么后续陈洪就没有理由再给黄锦增加罪名——这是嘉靖皇帝在保护黄锦。

两个当值太监紧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徐阶。”嘉靖的目光盯向了徐阶三人。

徐阶:“皇上,臣在。”

嘉靖:“谁叫你进来的?是想来逼宫吗?”

徐阶趴了下去,高拱趴了下去。赵贞吉在一侧也跟着趴了下去。

嘉靖:“是海瑞的同党现在要跑还来得及。不是同党就都到内阁值房去。候查!”

解析: 这里嘉靖皇帝并没有难为徐阶,而是给徐阶一个台阶下,可见赵贞吉的一番奏对有效果。

徐阶慢慢站起了,高拱慢慢站起了。赵贞吉犹豫着也跟着站了起来。

“站住。”嘉靖的目光倏地刺向赵贞吉:“做了一把英雄好汉,你也想走?”

赵贞吉又跪了回去:“臣候旨。”

嘉靖:“朕没有旨再给你,听陈洪的。”说完这句他才不屑地又望向徐阶三人:“出去!”

徐阶和高拱转过了身子,走了出去。

陈洪望向了嘉靖。

嘉靖:“拿着那个畜生写的这本东西,该查谁,该抓谁,该审谁,怎么审,你心里明白。”

解析: 嘉靖皇帝只能这样做,为这场惨败的“斗法”画上句号,利用陈洪为自己找回颜面。

“奴才明白!”陈洪跪了下去,拾起了被嘉靖扔在地上的那本海瑞的奏疏,磕了个头站了起来,接着望向赵贞吉,“英雄好汉,跟我走吧!”

赵贞吉这才也向嘉靖磕了个头,站了起来。